牛奶工业

　　救护车准备去看阿尔茜。这事情他每周都准时准点的做一次，带上一些给女孩的礼物。
　　这次他的礼物是一束发育蓬勃的水晶花。制作者是那对正在接受改造手术的双胞胎中的一个。
　　在等待水晶花结晶时，他还能兴致勃勃的用自己的嘴巴，对救护车介绍那些结晶的元素名和色调，救护车很乐意装作听得津津有味。花束结晶完成后，他和他的兄弟并肩躺在培养液里。听到救护车措辞朴素的感谢，他露出了笑容并挪动了嘴唇，声音却从他的兄弟嘴巴里发了出来：“不客气！”
　　一想到那个画面就让救护车的油箱抽搐个不停。他努力控制着，不让表情雕刻上他那张老脸，在走廊尽头的病房前站定。
　　他本想礼貌的敲一敲门。天杀的，那门居然没关。
　　“我很高兴见到你，救护车。”阿尔茜的笑容很美，却无法触动他芯的任何一个齿轮。
　　
　　他亲手洗掉了情报员的一切记忆，把她的硬盘洗得就和刚出厂一样，没谁有本事恢复女孩任何一点儿记忆。阿尔茜那时甚至记不得自己的名字。
　　轮胎本着轮道主义精神，收治并且成功的“治好”了这位敬忠职守的情报员。他们两个说着客套话坐下后，救护车有意无意的瞥了瞥阿尔茜那条完美的新腿。
　　阿尔茜注意到了他的视线，有点别扭的挪了挪腿：“我最近又上了一次漆。”
　　不知道她说的是给新腿上漆，还是他们把她整个重涂了一遍。反正这都没差了。救护车只在处理器里悄悄的运作着这个念头。
　　和他们把女孩调教成了又能继续干活，又不会让始作俑者——嗯，也就是不会让老救芯里不踏实的模样比起来，武断的把她重涂一遍算得上什么。
　　
　　阿尔茜正捧着那束花，她这样做的目的是让救护车感觉到她真心的喜欢他那份礼物。
　　没有记忆的阿尔茜不知道他不喜欢被叫成“长官”。不知道他救了她也害了他。她甚至不该知道自己在为了什么而战，为了什么落得这样的下场。
　　然而她居然清楚的知道救护车的喜好，采取最得体的交往礼仪。这说明有谁在阿尔茜空白的硬盘里奋笔疾书，灌输了这一切。恐怕继续把这个出色的情报员，顺顺当当的物尽其用才是根本原因；至于让他看着女孩芯里能舒坦，只是给他的附赠品。
　　这代表上面原谅了他差点让情报（而不是女孩）落入敌手的过失。哦赞美你，伟大的普神。
　　救护车不动声色的捂住了他翻腾的油箱。他告诉阿尔茜自己马上就要被抽调给一个小组，开始干为能量枯竭的母星寻找新能源的活计，所以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探病。女孩表示了适当的遗憾和祝福。原本这次探病就该这样结束了。
　　救护车看了一眼阿尔茜房里的监控探头，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。他的发声器好好的装在里面，他现在决定要好好的用一用他自己的器官。
　　
　　“阿尔茜，我有件事想告诉你。”
　　阿尔茜抿着嘴唇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非常期待。救护车感觉自己快吐了，决定迅速的说完他想说的：“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定期来看你？”
　　阿尔茜沉默片刻，开口时显然答非所问：“你是个很好的机体。”
　　“那是因为，如果我显示出我对你漠不关芯，会给我自己找麻烦，显得我毫不反省。”救护车没有刻意压低音调，他努力不让愤怒污染他的语气：“事实上你不是我的责任，孩子。你不是。”
　　他痛痛快快的吐出了那些堵了他很久的话：“你会失忆不是我的责任，是你自己的失误。如果你的硬盘里有如此重要的情报，你就不该让你的腿被愚蠢的建筑碎块压住。这是你的失败，不是我的责任！”
　　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用如此愤恨的语气讲诉：“战场上无时无刻不充满死亡，我在那天为了你做了我能做的一切！是你搞砸了一切！”他的声音失去了力气，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假装我被罪恶感折磨吗？为什么要假装我非常关芯你吗？你不——”
　　“——我知道。”阿尔茜温柔的说。
　　
　　“我什么都没说过，忘了吧。就跟那时候一样，忘个干净。”救护车勒令膝盖用最快的速度支撑起他的身体。他站了起来，只想用最快逃离这一切，“我想我们不会见面了。”
　　“我不这样想。”阿尔茜松开手，让那束水晶的花束摔到地板上。她走到那颤抖的机体身后，把整个身体贴了上去。
　　“感谢你说的那些芯里话。我想，这是我在这里听到的第一句真话。”阿尔茜轻抚那比她年长许多的机体，“我们接着都要继续说很多假话才能活下去。”
　　救护车垮下了肩膀：“是的。”
　　“那恐怕我的日子会变得很难。”阿尔茜轻笑着握上他的手：“我在刚刚爱上你了。”
　　
　　<the end>